路剑离睡了近两日才醒。
醒来第一日,能睁眼,也能说话,只是身体动不了。
醒来第二日,手脚都可以稍稍活动了。
醒来第三日,已能感觉口渴、肚饿,想要进点米水了。
醒来第四日,想要坐起身来,身体能自如行动了。
醒来第五日,也就是用药后的第七日,路剑离已能起身,他感觉一天比一天好,身上再无任何疼痛的地方,除了感觉有些虚弱外,其他身体部位,这二十年都没有如此舒畅过。
可是这醒来的五日,他一日也没有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。听玄玉说,她一共供了他七日血。他摊开自己的双手在眼前放着,右手四道伤痕,左手三道伤痕。那么她也是一样吧,一共七道伤痕。不对,她的手心还多一道,玄玉说最后用药那一天,还从手心滴了小半碗给他配药。用完药是再不用供血了,自然也是见不到她了。他知道,这位如夫人并没有看到他的脸。他很高兴她没有看到。
她何时成了别人的如夫人呢?她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甘心当别人的如夫人?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。不过不管她是谁的如夫人也好,夫人也好,都阻挡不了想要见她的心。那思念如同蚂蚁一样,日日夜夜、时时刻刻噬咬着他的心,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。这种痛苦比原先的病还让他感到难受。
他沉睡了许多天,直到听到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,才激起了他的一点求生的欲望。接着几天,他虽不能言语,虽然看不清她的脸,却每一日都能听到她的声音,触到她的手,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活着,为了见她。
现在,他的身体里流着她的血,两人竟就有了这样的羁绊,一想到这里,他就愉悦得不禁要流下泪来。
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愿意为他供血,总归他是值得她这么做的吧。
冥药日夜不离身守着,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了。他今日查看了路剑离的身体,见他已无大碍就告辞回昹王府里整理下自己的药箱,看看都还剩下些什么了,曜国也有好药,例如那鬼蔷,他还需去采买些。
“玄玉……找柏舟来。”路剑离对在身边伺候的玄玉说。
不久,一位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,这人披散着头发,穿着宽大的袍子,如果看背影有些看不出男女来。
“殿下。”他行礼道,声音也很轻柔,听不出男女。
“你走近些,我有事吩咐你。”路剑离说话也有了些底气,不再说两个字就喘了。
秦柏舟忙上前两步走到床前听吩咐。
三刻后,秦柏舟带着一包东西到了昹王府。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,看到昹王尉迟公子上了马车,才进了门,手中握着昫王令牌。
“如夫人,昫王殿下想请您喝酒。”秦柏舟直截了当地说。
月九幽疑惑道:“我吗?”她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美……少年?
“正是。”秦柏舟笑道,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她,说:“这是殿下给您的,希望您换上了去见他。”
“可我家公子不在,我一个人不方便出府。”月九幽不太想去。
“以您的本事,莫不是怕个病人?”秦柏舟这激将法用得不错,当然也路剑离教的。
月九幽冷笑一声,用这招是什么意思,这反倒激起了她的兴趣。月冷池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,只剩宇凰和凤漓带上也没有什么用。
“那请您稍等片刻。”月九幽大方地接过包袱就去了房间。她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套深蓝色的便行裙装,首饰只有一只金属材质的钗,既不是金也不是银,像是他们这里做刀剑的材质,钗样式很简单,没有多余坠饰,只是上面雕刻了些花纹,看起来也古朴精致。这些衣物并不是什么值钱的华丽的服饰,甚至说起来还有些普通,他不知道那昫王是小气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。
她一会儿就换好了,就准备跟着秦柏舟出门。临走时,她对宇凰说:“如果公子回来,跟他讲昫王请我喝酒去了。”宇凰和凤漓也是何等聪慧的人,与她也已十分相熟了,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。
秦柏舟领着月九幽来到昫王府门口,以前她都是会在大门处交出佩剑,这回倒是没有人拦着。
“剑……”月九幽问。
秦柏舟那雌雄难辨的声线,莫名觉得挺好听,他说:“您以后进出昫王府不必取下佩剑,您是殿下的救命恩人,哪里会再杀他,再说您若要杀,有没有剑都一样。”
“你还挺了解我?跟谁打听的?”月九幽脸上多一抹笑意。
秦柏舟只笑不答,领着她进了后院,但并没有往他养伤的房间走,而是去了另外一处院子。这院子很僻静,里面只有北向一处房间,有十扇落地的大门,想来是一间议厅之类的大的房间。
今日天阴得很,这会儿乌云过来了,整个天都暗得如同晚上,而因为是白天所以房里没有掌灯。
“请,殿下在里面等您了。”秦柏舟笑着走上前推开正中的两扇大门。
月九幽毫不迟疑地跨了进去。屋子里果然是空无一物,屋子正中摆了张矮桌,上面有一坛酒,连杯都没有,酒开着,满屋子酒香。这倒是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酒虫,自从受伤以来,萧璀没有再让她碰过酒,全好了也不准她喝。
再看屋子北面拿帷帐围起来一片空间,隐约看到里面有个榻,有人正坐在榻上,帐外则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人。
总共四个人,自己能解决,月九幽心里盘算了下,那秦柏舟一路跟下来知道武功不差,另外两个人,如果和他差不多那也不足为惧。
“拜见昫王殿下。”月九幽行了女子的礼,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,不能给萧璀丢人。
半天,里面都没有反应,她不知道是应该起来还是应该还跪着。里边那人听到她的声音、看到她的身影已经紧张到手都抖了。
“殿下。”秦柏舟一直站在帐外,他提醒道。
“请起。”帷帐里面传出个虚弱的声音。
月九幽站直了身体,她在想喝酒就喝酒,连个菜都没有也是不是有点太小气了,而且这么大个房间用来做什么。
“请坐。”秦柏舟替昫王说。
月九幽不紧不慢地坐下来,隔得近了,只觉得那酒着实香。
“我想多谢姑娘的供血之恩,特请你喝酒。请。”昫王声音很轻,两人虽隔得远,但月九幽耳朵好,能听清他说什么。
“殿下不必介意,小事情。”月九幽拿起酒坛子假意喝了一口,其实只舔了一下,好像,没有毒。
“没下毒,放心喝。”昫王话语里有了些笑意。
月九幽也冷笑一声,大口喝了起来,赞道:“好酒!酒香浓,入口却极柔,暖的温度也刚刚好!”她站起身,将坛里的酒饮下大半。
“多谢殿下,酒我也喝了,你谢也谢过了,我就告退了。”月九幽扔下酒坛子,里面还有小半壶酒。
“姑娘且慢。”昫王叫住她。
月九幽回过身。
“下酒菜还没有吃。”昫王轻笑道。
月九幽此刻已拿了剑,她见黑暗中涌出了十几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。秦柏舟站着没有动,那帐里账外三人也没有动,看样子是还准备看戏了。
“殿下这下酒菜可不太好啃啊!且不说我救过你的命,就冲我家公子不在,你拿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,可算不得英雄啊!”月九幽打趣道。
“还怕这些个人不对你的胃口,辱了你手中的剑。”昫王似乎兴奋了起来,说话语速都快了些,“听说你以一敌百,只想见识见识。”
“那就给你见识见识。”月九幽发出一串呵呵笑声。她感觉酒劲儿上来了,不对,还有别的感觉,说不上来。
她抽出了剑,双手举过头顶。
“是她了!”路剑离心里呼喊道。刚才听着她说话的语气知道一定是她了,但仍像做梦一样。可现在隔着帷帐看她举起剑的姿势,感觉心都要跳出胸膛,没有喝酒却似喝了酒一样燥热。
月九幽运气直抵剑尖,这酒劲儿让她无比兴奋,感觉内力有种冲破阻滞的劲力。
秦柏舟做了个向前的姿势,那十余人便冲上前来。
月九幽一跃而起,一剑划过冲在最前面那人的胸膛,血溅了她一脸。这熟悉的温热的血腥味让她心跳加速,她开始笑,左脸慢慢扬起恐怖的笑意。
“呵呵呵呵……不过瘾!再来!”她边笑边吼道。
又有几人围了上来,只见她左挡右砍,一瞬便消灭了好几人,身上已经被血染红,地下也是一片血红!
还有人上来,她跃到空中将长剑一分为二,先将两剑交叉,再慢慢拉下,发出可怕的“吱吱”声。还未等他们近身,就已被砍倒,她将两剑分别刺进了两人的胸膛,用力之狠已经将人刺穿了。还未来得及抽回剑,其他人已经近身上来,她没有武器,习惯性的拔出头上的钗先侧身躲过正面来的人剑,在闪躲的同时右手持钗直刺进那人的脖子,再拔出时,血就直喷出来几尺高。
她没有停下,只见她一转身,右手的钗已经刺上了她右手边的那人脖子上。
只见她以极快的速度在对手间挪腾,每到一处都是一击,手中这钗像是为她量身定制一样,无论是握感还是长度,都非常之合适。
不知为何,她今天尤其兴奋,每刺到肉体一下,那种感觉就让她更兴奋,心里的恶魂再一次被唤醒。只见她跳起来,左手搂住一人的脖子,高高举起那钗。那人被她箍得透不过气来,想甩掉她,她却越箍越紧,嘴里发出“呵呵呵呵”的笑声,那人吓得瞪圆了眼,周围几个还能动的也都被这个场景吓到不行。
正好窗外传来雷声,雨也一下就打在了门窗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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